Thursday, March 22, 2012

A Closure on Trip 2011

關於去年的出行,我一直知道我還有要寫的東西沒有寫完。現在寫文章,早已拾不回小學生時的那種心態:


“我有一個鉛筆盒,盒蓋上有只小熊和小鹿,在快樂地做遊戲。鉛筆盒裏有兩支鉛筆,一塊橡皮,和我喜歡的偶像的貼紙。有了這個鉛筆盒,我就能更好地學習,它是我學習的好幫手。我非常喜歡我的鉛筆盒。”


其實我小學時的作文沒這麽傻B。真正傻B的話我記得當時只寫過一句,大意是:“紅領巾們做完了好事就離開了。雞冠花在雨中開得更加鮮紅。當時老師還特別挑出這句話在全班表揚了我,我也以竟然想到了這句話而為榮。多年之後的今天,讀到這句話我還是想吐。還好我沒有照著這個勢態發展下去。


或許等到真正很老的一天,我又會開始像小孩子一樣寫文章:慢條斯理,按部就班,什麽也不需要急,什麽也不需要證明。一切能懂的都懂了之後,就又回到什麽都不懂的狀態。


現在這個年齡,寫點東西無比吃力。瞻前顧後,自己給自己綁了無數鎖鏈,不能政治不正確,也不能政治太正確,不能落了俗套,也不能矯情,不能裝學究寫火星文,顧影自憐或自戀更是“必死”金律。每次幾乎不論寫什麽,都能從一聯繋到十、十到百;從雞毛蒜皮的小事扯到人生觀、世界觀、宇宙觀。可能目前我的思維狀態就好比有無數節點的一張大網,牽一髮而動全身。


那就隨著意識走吧。


“視角”這個問題會伴隨我們一生。每個人的客觀條件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視角。我是黃皮膚黑頭髮,在黃皮膚黑頭髮的國度出生長大,這賦予了我“默認狀態的視角”。可是在逐漸學會想事情的這些年,我一直成長在白皮膚藍眼睛(or 綠、or紫、or whatever)為主的國度。因此,視角衝突就一直是與我個人相關的一個話題,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。在多重視角下成長其實是好事,有比較、有對比。只要是淺嘗輒止,每種視角都挺可愛,繼續往下挖,每種都挺面目可憎。越是了解,越是覺得面目可憎。但你永遠抛棄不了它們,因爲都是你基因的一部分。


臺灣也好,日本也罷,都歸類於我的默認視角。它們屬於我最熟悉的文化,但不同的是,它們是這種文化所能達到的某種理想狀態。我在這兩個地方都切身體會到了這種理想狀態。大的先不說,最讓我欣喜的一點是,短促的臺北之行,讓我重拾了對中餐的信心。怎麽可能有人不愛吃中餐—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呢?!是,這種感受我100%理解。不過,除了自己家的菜,我真的越來越不愛吃中餐。戒葷以後,更是不願意吃油膩膩的東西。但是在臺北的幾乎每頓餐飲,都是精致、清淡,甚至體貼的,特別是對素食者的理解和尊重,最讓人難忘。


“吃”是具體有形的,好定義的。喜歡臺灣還有很多難定義的方面,比如説,去龍山寺拜觀世音,看到諸多人在認真做佛事,求到覺得很准的簽(而且果然應驗);去書屋的感受;在居民區的小巷裏買時下的水果;中正紀念堂看插花展;重慶路上隨處都有的糕餅屋;在朱銘美術館一組組煞有介事排練節目的國中生等等。很難解釋到底是什麽感受,套句俗話,有種令人舒服的“氛圍”。


我其實很能理解初次到臺灣的内地遊客的反應:“沒什麽嘛,還沒我們縣城漂亮。這故宮比紫禁城可小多了。菜太淡了!”諸如此類。一個階段的人說一個階段的話。就好比魚永遠無法讓牛明白在海洋裏呼吸到底是什麽感受。Plato對於Agrigentum這個城市的人曾經說過一句話,幾乎100%適用於當下内地的心態:“these people build as if they were immortal and eat as if they were to die instantly.”  多麽貼切的話啊,沒有比它說得再好的了。翻譯成中文就是“醉生夢死”。


不消說,相較於日本,我對於臺灣有種自然的親近感。這當然也是因爲語言相通這類原因,不過我倒覺得核心因素是因爲華夏文化有種令人舒服的“柔軟中庸的感覺”。如果華夏文化這片土地,有一天能夠剔除掉數千年來冥頑不化的糜爛部分,而保留住這種柔軟和中庸哲學,那就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狀態了。這也是我喜歡臺灣的最根本的原因。


接下來說說日本。


我自己都感到詫異,回來這麽久,我竟然沒有寫任何關於日本的出行感想。坦白說,我一直覺得寫不出來。這當然不是日本的問題,而完全是我自身的内心狀態的問題。由於一些原因,這幾年是我自省的最爲活躍的一段時間。也因爲這樣,許多事物的意義對我開始產生變化。我到現在仍然認爲,日本在某種意義上,站在亞洲(或者說黃皮膚族裔)的終點綫上;但不同的是,亞洲已經不再站在我的終點綫上,這是我前不久才意識到的。我的“主視角”和“客視角”在發生根本性質的對調。我的視角變了。何時會再變回來,能不能再變回來,我不知道。簡而言之一句話,“I am outgrowing Japan.” 這裡面當然不無傷感(容我矯情一下)。但如果不是這樣,我沒法真正去理解另外的視角。


我就是在這種混沌的内心狀態下初次遊歷了関西。但是不要誤解,我對日本的喜愛難以盡述。我所指的outgrowing跟日常俗世的生活基本無關。飲食、禮節、清潔程度、流行文化、高新科技、精致、認真、以及與生俱來的對於自然、美、哀、以及死亡的領會能力,無論是什麽時候,我都無比欣賞和喜愛,也一定會繼續欣賞和喜愛,並且會因爲它們一次次地返回日本。


可我總是有種“這些還不夠,還缺少一些很關鍵的東西” 的感覺。我的腦子裏殘留著一些讓我思考的剪影,這些剪影和那些佔據了絕大部分的、給我帶來愉悅的印象和畫面相比,當然很少,但因爲我記住了它們,所以我想它們對我一定有某種深層的意義:


我記得一個剛在Brooks Brothers買完衣服的男士,氣宇軒昂地往外走,後面跟出一個店員,像在祭拜自家祖先一樣給這位男士鞠躬道謝;


我記得參觀了一個只展覽骨灰盒的小型展覽;(yes, I went in unknowingly!)


我記得那一個個把地上的lichen和moss都梳理的像寵物的毛髮一般的寺廟林苑;


我記得金閣寺那個氣味異常濃重的洗手間;(I guess they just gave up)


我記得和大阪的一個出租車司機聊天,他説道大阪很不景氣的話題;並且用特別禮貌的語氣跟我說,“你們的行李可真多啊”;我也趕緊點頭哈腰地說,“真不好意思啊”,但還是讓司機大叔幫我把行李扛出了車;


我記得旅館的前臺不允許我在大阪的朋友到我的房間作客;


也記得這位朋友說,工作之後,每年的連休假最長只能休息3天;


或許我在尋找一個“契合的靈魂”(I’m not even sure what that means),誰說文化作爲一個整體不能是靈魂的象徵呢。而談及靈魂,就不得不涉及宗教、mortality、罪、救贖這些讓人不耐煩的、想翻白眼的話題。我在此並不想談及這些繁冗的東西。只是,作爲一個還算熟悉華夏文化的人,我目前的感受是,這片土壤並不適合談論宗教、或許也不太適合談論後面那幾個沉重的課題。而日本呢,其實也並不和宗教話題契合,而且消極和宿命論的成分過重,不太對胃口。我更喜歡奔放大器一些的靈魂。所以,為了尋找答案,或者說尋找讓自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解脫的説法,我主動選擇將主客視角對調了。


Gosh, I am insufferable. But like I said, this is for me, a sort of closure. Let me end this piece of horrific writing with a line that has all but become cliché: “What am I talking about when I talk about traveling?” I am of course, not talking about traveling at all.


(I swear if I see that sentence pattern one more time!!)

1 comment:

  1. 近幾年日文翻譯小說在台灣的出版市場相當蓬勃,拜此之賜我讀了好多日本小說。令我驚異不已的,就是你所提到日本人的宿命論,和無所不在的禮節、團體情結(一定要跟別人一樣,不好的事一個人不敢但很多人一起就敢做, etc),和隨之而來的壓抑。聽說311地震為日本人帶來的其中一個衝擊,就是從這種壓抑中解放開來<--因為人命難定,何需顧到別人怎麼想?

    日本我最喜歡的地方是九州,九州的感覺跟台灣很像,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還竟然有種被勾起鄉愁的感覺。可能是因為日據時代被派來治理台灣的都是九州(薩摩)人,有種一脈相承的熟悉感,也可能是因為九州是日本最南的大島,接近熱帶的人,都比較開朗吧 (這,當然是出自我的視角)

    台灣人真的很熱情很友善<--我自己去過那麼多國家,我也這麼認為。不過台灣...也在"沉淪"中,傳統價值在崩壞,年輕一代(或說主流價值觀)越來越不重視"華夏文化"(關於這塊兒我一直不曉得這具體是什麼,但你居然能精準描述出來!)美好的地方。台灣近幾年努力拼觀光,殊不知台灣美好的人情味正是日本、香港遊客喜歡台灣的地方啊(寫寫就不知道該怎麼結尾了,就很突兀地在這兒結束吧)


    Kaiju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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